婚后第37年,才清楚丈夫的职业,一代浙江

「本文来源：钱江晚报小时新闻」钱江晚报·小时新闻记者张蓉刘俏言陈馨懿舞台上，越剧《核桃树之恋》在上演；台下第五排，十余位已过古稀之年的老人看得眼眶湿润。（详情点击一群研究过原子弹的老人冒雨看《核桃树之恋》，戏里演的都是自己的青春）似曾相识的情节，熟悉的对话，每一幕，演员的身上仿佛都闪出重影，他们看到了数十年前的自己。《核桃树之恋》演绎了原型王贤琴与丈夫王荣浩——一名普通核弹工人的爱情故事。如今，坐在台下第五排的这群老人正是王荣浩生前的同事。他们曾共同为中国的核弹事业而远赴他乡，在青海的戈壁滩，在四川的大山深处，留下了青春和足迹。7月30日晚，受钱江晚报·小时新闻邀请，他们从杭州各地奔赴蝴蝶剧场，共同观看了这部特殊的剧。那是老同事的故事，也是一代核弹人的青春、爱情与初心。婚后次日，他告别妻子就出发戏里，余家平在新婚第二天，就告别了爱人阿楚，执行“特殊任务”；戏外，一直从事核武器研究的陈国泉也曾在新婚第二天，离开了自己的爱人。年，陈国泉和李师兰完婚，是邓稼先做的主持人。陈国泉笑着发完喜糖，随即被叫了出去。邓稼先只简单做了交待，“有任务，明天就出发。”陈国泉和李师兰的结婚照。李师兰不知道这位新婚丈夫究竟在做什么，只知道新婚第二天，他就背上行囊，离开了自己。而这，只是两人漫长两地分居的开始。李师兰怀孕的时候，陈国泉不在身边，就连临盆，他都差点错过，最后还是核物理学家王淦昌特批了假期。陈国泉回来那天，李师兰本想发火埋怨几句，但看到陈国泉双腿上，因着急替她打开水而烫开的两长条水泡，她还是没能开得了口。孩子出生后，陈国泉申请的15天假期早已超时。等到生第二个孩子的时候，陈国泉甚至抽不出空来回家。年，随着三线建设需要，陈国泉所在的单位按要求迁至四川绵阳——一条地图上都没有标记的山沟里。李师兰只能带着刚出生的老二，来到绵阳。一张桌子，一张床，就是全部的家具。李师兰一个人拉扯着两个孩子，干农活，种地，包揽下了这个家的全部。一年中陈国泉的唯一一次回家，也是有任务的。陈国泉回忆，自己的三大任务就是打蜂窝煤、种地和搭鸡窝。陈国泉把妻子不能干的活都干了，再除去路上来回的时间，真正和孩子相处的时间，11天的假期大概也只剩下了两三天。年到年，陈国泉在山沟沟里待了12年。除了偶尔几次探亲，陈国泉几乎都没有回过老家。家里亲戚给陈国泉拍去电报：父亲中风瘫痪在床，母亲总记不起事，亟需照顾。陈国泉陷入两难，最后经组织同意，他离开四川回到杭州，终于可以和爱人在一起生活，从事人口普查和经济调研工作。临行前，邓稼先嘱咐陈国泉，换了岗位，依旧要发挥两弹一星人的精神。到了家，还没来得及享受二人时光，夫妻俩就要面对四位重病的老人。除了父母，陈国泉的岳丈、岳母也罹患了严重的肺病和肿瘤。老人住院，夫妻要帮忙擦身，清理大小便，后来陈国泉自己的手指都感染溃烂了。直到年，四位高龄老人相继离世，他们仍然不知道陈国泉曾是两弹一星建设的参与者之一。陈国泉和李师兰的婚纱照。婚后第八年，跟随丈夫入大山戏内，婚后长达三年，余家平毫无音讯，阿楚忍受着各种流言蜚语；戏外，24岁的王香英嫁给张玉松后，却半年多都没有收到丈夫的一点消息，独自面对身边的各种传言。王香英和张玉松的爱情从书信中萌芽。年，经人介绍的两人没见过面，先开始了通信。每一次，王香英总是洋洋洒洒地写满两三页纸，她知道比自己大十岁的张玉松从浙江大学物理系毕业，在青海从事重要工作，对他充满崇拜；张玉松的回信却总是简短得只有半页纸。后来，张玉松作为先遣部队成员转入四川，信箱号标注为成都。王香英到成都出差，提前打电报给张玉松，可五天行程期满，也没见上面。“我回到杭州才收到他寄来的信，他赶到成都时，我已经到重庆坐上去武汉的船了。”王香英后来才知道，张玉松的工作地点不在成都，而是绵阳的大山深处。绵阳的大山深处的张玉松。婚后第八个月，张玉松仍杳无音信，邮电管理局的领导特批了一个月的假期，让王香英去绵阳找丈夫。从杭州到上海再到绵阳，辗转坐了近50小时的火车，又在一辆解放牌卡车上一路颠簸进入深山老林，王香英才见到了丈夫。“他们住的是土房子。那时，中物院刚迁址绵阳，先遣部队一边搞建设，一边做试验。早上天蒙蒙亮他就出去，晚上半夜才回来。”王香英理解丈夫的忙碌与艰辛，住了不到一周就独自返回杭州。婚后第八年，已生育一儿一女的王香英调入丈夫的工作单位，也扎根绵阳大山，成为中物院实验部的一员。夫妻两人终于团圆，却常常各忙各的，有时几天也见不到面。“碰上难题，大家都是加班加点去攻克，通宵熬夜是常有的事。”王香英回忆说，如果两人都忙起来，一双儿女只能托付给科室里的生活委员，“大山里的生活单调，但孩子们都格外懂事。”跟随丈夫也扎根绵阳大山的王香英。由于动手能力强，王香英在团队中出类拔萃。年，在由邓稼先指挥的庆祝第一颗原子弹爆炸成功二十周年的核试验中，王香英临危受命，成为数据回收小分队中为数极少的女性成员。临爆前两三天，当大部队向外撤离，王香英所在的数据回收小分队则穿着防化服，背着氧气袋，戴着防毒面具，冲进爆区，“我们在距离爆炸点1公里外的地方待命。爆响后，就赶紧回收各自负责的数据。”“核试验不是每一次都会成功的。”如今回想起来，75岁的王香英感觉到一丝后怕，但彼时，38岁的她只觉得荣幸。年，王香英和张玉松一同调回杭州。六年前，步入耄耋的张玉松患上阿尔茨海默症，他忘记了很多事。即便王香英兴奋地告诉他，越剧《核桃树之恋》把他们平凡核弹人的故事搬上了舞台，他也无动于衷。可祖国和家乡记得他，每一份证书也记得他——从事核武器研制工作的22年，张玉松与同事的合作中，先后获得国家级科技进步二等奖3个、三等奖3个、四等奖4个。观看《核桃树之恋》的王香英。“直到今天，我依旧很崇拜他，也是因为他，我才有机会成为核弹人。”王香英满足地说，“我们其实很渺小，只是一同参与了那些伟大的事，人生多了些不一样的经历。我们每个人都是一样无怨无悔。”分隔异地，时刻置身危险中戏内，阿楚为了三年未见的丈夫，奔赴青海晏阳三千里寻夫；戏外，许锡章曾收到过爱人来寻亲的电报，她也是根据一个信箱号，就一个人跑来了青海。“我们简直跟剧里一模一样！”许锡章当时在青海研究原子弹，在杭州的爱人下了火车站，等许锡章来接她，“青海那么大，她当时找不到我的。我收到电报去火车站等她，我们这才相见。然后我们也是坐着卡车，一颠一颠地来到了我工作地方住下。”许锡章笑着回忆。观看《核桃树之恋》的许锡章夫妇。两地分居的生活许锡章不愿多谈，但戏中，男主角余家平身边的战友相继因为意外牺牲，让许锡章不禁回忆起自己身边，那些因为核事业付出生命的队友们。许锡章是中国科学技术大学爆炸流体力学系毕业的，他曾上过钱学森的一门“星际航行概论”。一毕业，许锡章就奔赴青海，加入了核武器研究的行列。“我们其实已经很小心了，但意外总是会发生。”许锡章脑海里自动回放起了当年那些危险又艰苦的岁月。许锡章所在的部门叫实验部，原子弹有了理论设计后需要实验检验，这也就意味着，他们部门的每个人都时刻暴露在危险中。爆破司令刘桂生在照例做爆破实验插雷管时，结果雷管突然爆炸，炸断了他的手指。许锡章手下的两个技术骨干同志梁云明和王文林，受放射性材料的影响，在很年轻的时候，就离世了。同研究室同届的毕业生李大红，也同样因为常年的辐射，早早离世。许锡章与两弹元勋王淦昌的合影。“把他们的事情讲出来，把他们的名字告诉大家，是我的职责。他们是具有科学创新和奉献精神的朝气勃勃的年轻科学家。”许锡章有些激动，“我们这一代的年轻人都很有理想，一纸调令，我们就为核事业付出了青春和热血，一心想把原子弹搞出来。”婚后37年，才清楚丈夫职业戏内，婚后多年，直到第一颗原子弹成功爆炸，阿楚才猜测出余家平从事的工作；戏外，任笑影则在婚后37年，才第一次听说丈夫所从事的工作。“想起我们的恋爱、结婚，你还后悔吗？”“我们今天不是很好吗，后悔什么？谁叫你老了还不带个伴！”年，陈福民小心地问着妻子任笑影，得到了甜蜜的答案。这一年，任笑影才知道，为什么恋爱时他总问，“将来不后悔吗？”，又为什么他们的新婚如此艰难。他们在年一见钟情。那时，陈福民已经参加了西北“两弹一星”的工作，见面之后，只能和远在西子湖畔的任笑影通信抒情。上不可告父母，下不可告子女，夫妻也不能相告。组织上的严格规定，到了年的关键时刻再次加强。但偏偏是这一年，他们结婚了。陈福民和任笑影的结婚照。这场婚礼来得突然。恋爱时，任笑影曾写信道：“哪怕深山老林，我也跟你去！”这一次，任笑影坐上火车后，电报才送到陈福民手里：任笑影乘坐某次火车，将抵达兰州，请去迎接。兰州是那两年陈福民的收信地址，但他的工作地点却在“多巴营房”，位于青海。即便陈福民马上出发，也得先去往西宁，再转车抵达兰州——能赶上而且时间最接近的一班车，也得比任笑影抵达兰州晚上一个多小时。急中生智，陈福民给兰州火车站发出电报，请求工作人员广播：“杭州来的任笑影请在车站候车室等我来接！”然而，事实并没有如他所愿，等待他的，是在兰州八个小时的寻找。任笑影没有出现。陈福民在兰州火车站看到的是空荡荡的候车大厅，附近的旅馆、招待所，也都没有任笑影的登记记录。清晨5点钟，陈福民在售票处排队，心里哀叹：“我把我的新娘弄丢了！”这时，却听到了任笑影的呼唤：“福民——”原来，任笑影没有听到广播，抵达陌生的兰州后，见不到爱人，她又担忧又害怕。是同一车厢的几位女青年，带着任笑影在旅馆住了一夜。天还没亮，任笑影便来到了火车站，这才遇上了陈福民。陈福民新婚是在多巴营房附近的屋子里举办的。洞房里只有两张钢丝床并成的大床，一个煤球炉，以及陈福民亲手写的对联：黄河源头添喜事，多巴营房迎新人。陈福民的同事来祝贺，也只能在房间里站着。白天，陈福民外出。夜里，任笑影烧好了饭菜，等着他回家。这样的“蜜月”持续了六天，新的命令便下来了：工作人员去往四川“拉练”，家属次日一早离队。他们用眼泪结束了新婚共处的最后一夜。年，任笑影已经61岁了。她同陈福民参加了我国氢弹首爆成功40周年纪念庆典，第一次听到陈福民的工作。距离新婚过去了37年，任笑影推了推陈福民，只“抱怨”了一句：“哎，你怎么都没有告诉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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