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的猫耳洞岁月连载二整编出征

原创：夏立军，来源：猛进英雄的47军.

题记：我写的《难忘的猫耳洞岁月》（连载一）一文与朋友见面后，获得一些赞许，都鼓励我把这段历史记载下来，以便纪念。我欣然领命，又打开《战地日记》，让思绪又回到那炮火连天的猫耳洞岁月。

历史背景：年对越作战后，越南当局不甘失败，趁我军回撤之机抢占法卡山、老山和者阴山等要地，据险与我军对峙，经常利用居高临下之势，向我边境开枪开炮，杀我边民，毁我财产。面对越南当局的肆意挑衅，我国忍无可忍，我军分别在年5月和年4月打响了收复法卡山、老山和者阴山之战，并形成长期坚守防御态势。

为了锻炼部队，减轻边防部队的压力，在军事上给敌人以重压，在政治上达到促敌从柬埔寨撤军的战略目的。从年7月开始，以军为单位抽调2个以上师，配属军、师炮兵、高炮、工兵、防化、通信、汽车等兵种部队和侦察大队、空军航空兵、地空导弹部队及地方守备部队，赴云南老山地区执行防御作战任务，共6个军级单位35万余人，历时5年，至年3月结束（以上资料来源于网络百科）。

我所在的47集团军是第三个参加轮战的军级单位，于年12月赴云南，经3个月临战训练和战前准备，于年3月陆续进入一线阵地构筑工事和接防，至年4月30日胜利完成轮战任务撤出前线阵地，回到临战训练时的驻地（平远街）休整和战评，年5月下旬到6月上旬陆续凯旋返回陕西、甘肃部队驻地，历时一年半时间。

说明：由于轮战至今已经过去35年，记忆的细胞被岁月磨去许多，我只能根据自己写的两本《战地日记》，凭不够全面的记忆来回顾那血与火的战场。《战地日记》所记载的大部分是自己亲身经历和感受，也有听上级通报、战友传说的，不一定完全准确。回忆基本限于我们连的情况，特别是我所在炮二班的情况，对了解整个老山战场的情况很有局限性。

年，改革开放的大潮席卷了中国大地，全国各地都呈现出欣欣向荣，朝气蓬勃的景象。改革的东风也吹进了部队，影响着军营。根据国际和国内政治、经济形势的变化，中共中央做出军队建设指导思想实行战略性转变的决定。6月4日，中国政府正式宣布裁军万人，约占当时中国军队人数的四分之一，11个大军区减为7个，军整编成集团军。集团军直属炮兵、装甲兵、高炮部队都扩编成旅级。

年前，中国军队员额高达万之众，军队机构臃肿，各个高级岗位和各级机关副职过多，机关过大，相对官多兵少，人浮于事，效率低下，有限的军费不能落到实处，严重影响了部队风气和战斗力。

邓小平同志审时度势，顶着各种压力毅然做出裁军百万的决定。大裁军从年开始，到年正式完成，三总部机关的人员编制精简了近一半；各级领导班子都减少了副职干部，机关、部队的76种职务由军官改为士兵担任；60万干部退出现役。

根据命令，我所在部队撤师撤团，以原师部分领导机关、师炮兵团和47军炮兵团为主体，组建47集团军直属炮兵旅。军区原直属炮兵15师缩编成炮兵第一旅，大批干部、骨干和武器装备充实到新组建的炮兵旅。从撤编的某守备师又调来大批干部。从其它单位也抽调来一些干部、骨干。

部队换上了新的武器装备，原来团属炮兵的毫米榴弹炮和85毫米反坦克炮换成了大口径毫米加榴炮、毫米加农炮（编制是毫米加农炮）和毫米滑膛反坦克炮，毫米火箭炮仍保留，整体火力有很大加强。

新组建的炮兵旅齐装满员，“鸟枪换炮”，精神振奋，士气高昂，威风凛凛。我由排长提升为副连长。

通过精简整编，改革体制，人民解放军朝着机构精干、指挥灵便、反应快速、战斗力强的目标迈出了坚实的一步，战斗力得到大幅度提升，现代化步伐不断加快。

部队赴云南老山参战的命令早在年8月26日就下达到了领导高层。我们在整编过程中已经听到风声，气氛有些神秘和紧张。部队官兵在和平年代生活太久，对战争太陌生，都是在电影和书本上见过，虽然经常喊着：“提高警惕，保卫祖国”等战斗口号，但谁也没有想到战争说来就来，不免心情有些沉重。

撤编和缩编部队要转业、退伍大量干部和士兵。很多已经确定要转业、复员的干部和士兵，当听到我们集团军要去西南边疆参战的消息后，纷纷向党组织写请战书，强烈要求留队去参战。还有些官兵咬破手指，写下“愿洒一腔血，誓死保南疆”、“留取丹心献祖国，甘以碧血筑长城”的血书，表达为国参战的决心和誓言。

有些干部本来已经交流分配到其他部队，有的还获得了提升，但这都挡不住他们要到参战部队去的决心，反复找上级领导“软磨硬泡”，硬是实现了愿望。

有的干部、战士家里人听说部队要去参战，向孩子流露出找“关系”将其调离的想法，都让官兵“怼”了回去。他们向家里人说：国家不安全，小家怎能安生。在祖国和人民需要我们献身的时候，自己怎么能当逃兵，那会耻辱一辈子的。

从甘肃、宁夏、陕西等四面八方而来的官兵，有的带着简单的背包，有的跟随转隶过来的汽车、火炮等装备，源源不断地向新组建的炮兵旅驻地陕西耀县县城、耀县寺沟、铜川市黄堡、富平县觅子镇疙瘩庙、青岗岭等地汇聚，如滚滚向前，势不可挡的巨流，形成新的武装力量，为即将到来的大战做准备。

这些官兵明明知道去新组建部队要上可能牺牲的战场，本可以选择转业、复员，回到地方过安稳生活，但他们还是为了祖国的安宁，人民的幸福，毫不畏惧，毅然走向参战部队。他们都有一个相同的心愿志向：吾辈军人赶上战争，有为国尽忠的机会，就绝不能错失，宁愿赴死，也绝不后悔遗憾一辈子。

彼此陌生的人，手握在一起就成为生死与共的战友；相互不熟悉的人，同吃一锅饭便成了同仇敌忾的同志。为了战争的胜利，他们又紧紧地凝聚在一起。

部队要去云南边境参战的号令发出后，部队开始进入一级战备状态，所有在外人员必须立即归队。一些回家休假准备结婚的官兵，放下正在筹备的婚礼，告别含泪拥抱，依依不舍的准新娘，立即踏上归队的列车。有的休假回家正在给病重的老人看病，接到“十万火急速归队”的加急电报，只得狠心撇下老人返回部队。

有些生病住院的官兵，为了不被留下，缠着主治医生开“出院证明”，闹着要出院。达到目的的医院，没有达到目的的，急得“上蹿下跳”，到晚上利用夜深人静时，偷着翻窗跳墙，躲过值班医生和大门口哨兵，连夜跑回连队，医院“抓”了回去。

每个连队都要留守2个人看护营房，这可愁坏了连队干部，没有一个人想留下，都有不留下的“充足”理由。有的被谈话要求留下，急得哭了起来，什么道理都听不进去，说都去上战场了，自己留下“太丢人”。有些连队最后还是采取召开支委会的形式，党支部决议确定谁留下必须服从命令，一般确定的都是身体弱的和独子。

年10月16日，蓝天白云，秋高气爽。在耀县旅部大院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彩旗招展，口号起伏。参加炮兵旅成立暨出征誓师动员大会的官兵无不神色庄严，斗志昂扬，挑战书、决心书等贴满会场，有的官兵还给旅首长送上血书。

旅首长作动员讲话后，机关干部、营连干部和士兵的代表上台发言表决心。军人妻子代表也上台表达了支持丈夫参战，在家孝敬好老人，抚育好孩子，让丈夫安心在前线杀敌立功的决心。大会在各营挑应战活动达到高潮后结束。炮兵旅在出征的号角声中成立，新生的炮兵旅即将奔赴祖国南疆战场接受血与火的考验。

官兵的参战热情经过一段时间的高涨后，情绪慢慢开始冷却下来，思想上逐渐出现一些问题。一些官兵联想到以前看过的对越自卫反击战电影上的残酷场面，担心自己会牺牲和受伤；有些官兵担心我军没有实战经验，怕打不好损失大；大部分官兵都是北方人，担心到南方丛林潮热环境生活和作战不适应，出现了怯战畏战情绪，产生既想参战又有担心的矛盾心理，思想开始有些不够稳定。

有少数战士还向连队提出想请假回家向父母磕头告别的请求，说跟父母见最后一面，上战场就舍命报效祖国，死了也没有遗憾。有的战士为了达到回家的目的，还电话联系家里发来“母病危”或“父病危”的假电报。还有个别离家近些的战士，以请假上街买东西的名义私自离队跑回家里，第二天才归队。

各部队针对官兵出现的思想问题和违纪行为，及时开展爱国主义、革命英雄主义、“五种革命精神”及我党我军优良传统教育活动，引导官兵认清正义之战蕴含的巨大力量，正视面对的困难和挑战，树立正确的生死观、苦乐观、得失观和荣辱观，积蓄敢打必胜的信心和勇气。

旅里还请来收复老山和前期轮战部队的战斗英雄做事迹报告，组织“学英雄，做英雄”座谈会，用英雄们英勇无畏的战斗故事消除官兵心中的顾虑，激励斗志，鼓舞士气，强化勇往无前，敢打必胜的信心，一些官兵消除了思想顾虑，士气高涨，精神抖擞地投入到战前准备之中。

为了更好地适应战场环境，炮兵旅组织全旅指挥干部去陕西省洛南县集训。那里的地形地貌环境跟云南老山战场亚热带地形地貌相似，在那里突击训练针对性强，效果会倍增。炮兵的指挥干部一般指营长、连长、指挥排长等在接近射击目标前沿观察所里指挥后面炮阵地射击的人员。

我作为连队的副连长，本应该负责连队火炮阵地的训练和指挥，没有资格参加这次集训，但我们连队的连长接新兵还未归队，再加上营长看好我的军事素质，就决定让我参加。谁都知道，战时在观察所要比在炮阵地危险得多。

如果我推托，觉得我怕死。“其实，怕死谁都怕死，在人生最有意义，正值青春年华之时，有谁愿意离开自己眷恋的一切呢！但是，我们是军人，军人就应该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军人必须时刻准备着流血、牺牲。祖国需要我们献出生命时，我们怎么能犹豫呢！我们都是热血男儿，这个关键时刻我们要有硬骨头，不可有软骨头，宁可前进一步死，绝不后退半步生，绝不能给家乡的亲人们丢脸。”（这段话是我在《战地日记》开篇写的）我二话没说，愉快地去参加集训。

11月初，我们乘几辆大卡车向驻训地开进。洛南县地处陕西东南部的暖温带，群山连绵，叠嶂起伏，森林密布，灌木丛生，树木参天，山清水秀，确实是个亚热带丛林作战训练的好地方。

我们在一所中学驻训，学校用房本来就紧张，但还是给我们腾出很多教室。为了贴近实战，我们每个人都剃了光头（战场头部负伤便于包扎），吃饭时脱了帽，一大片青白的光头吸引来很多同学围观议论、嬉笑，就如看一大群下山化缘的和尚。

老师和学生都知道我们将要去前线，看我们的目光都流露出敬慕和崇拜，听着我们饭前高唱嘹亮激昂的战斗歌曲，仿佛感受到一群无畏的壮士即将去冲锋陷阵，勇往直前，势不可挡。

总参谋部把最新研制出来的炮兵射击指挥计算器配发给我们每人一台，大大提高了射击指挥的计算速度。我们每天都是加班加点地强化训练，顶风雨，爬山头、测目标、搞计算，除了吃饭和不足6小时睡觉，再也没有时间休息。

集训人员训练都很自觉、刻苦，心里都明白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的道理，自己作为火炮射击的指挥员，差之毫厘，谬之百米。时间就是战机，距离就是战果。带着压力和目标的训练效果事半功倍。半个多月的训练结束，参训人员指挥能力素质提升很大，为作战胜利打下了良好基础。

11月20日我们回到部队驻地，一进大门就感受到浓重的出征前的紧张、忙碌气氛，车辆进进出出，人员来去匆匆，人们的脸上更显神色沉重。大炮和车辆擦得锃亮一排排整齐地停在训练场上，到处是宣传横幅和标语，连队的黑板报都是参战意义、声讨越南、爱国主义、英雄主义等内容。

各连参战动员教育在深入进行，每个人都写了决心书，表达了勇敢参战，不怕牺牲，服从命令，完成任务的誓言。地方政府和一些大单位的慰问团演出团接踵前来慰问，反映爱国主义和革命英雄主义的电影接连放映，进一步激发了官兵参战热情，培育出为国尽忠，视死如归的大无畏革命精神。

按上级要求，每个官兵写了一份遗书，用信封封好交给连队保管。大家都清楚，写遗书就是要做好牺牲的准备。我望着面前摆着的一条条如血一样红的条格信纸，脑中闪现出许多血淋淋的恐怖画面，不免感觉后背凉飕飕的。文风畅涌的我，却久久难以落笔，心潮澎湃，思绪万千，有太多的话要留下，有太多的情感要表达，有太多的事要交代。遗书很可能就是自己的绝笔，千言万语也难以写出自己此时此刻的情怀。

与其不知该如何表达，还不如言简意赅，把最重要的话留下。最后，官兵艰难写下的遗书都是一两页纸，内容虽有不同，但表达的意思基本是，自己如果牺牲了，没有了却的心愿和未办完的事有所交代，表露对亲人特别是对父母、妻子、子女、恋人的感情和期望。

连队开始领取战备物资和武器弹药，区分留守和前运物资。官兵除了携带的物品，其它物资都装在留下的包里，连队派专人在每个包上贴上写有家庭住址和收件人的标签，万一那个官兵牺牲了，就作为遗物邮寄回家或亲人来队时领回。官兵的工资和津贴费除了留下很少部分外，剩余的都由部队留守处每月代邮回家。

出征前些天，各连队都请来照相馆的师傅为全连合影留念，为每个参战官兵照了一张“标准像”，如果在战场上牺牲了，那就是供后人瞻仰的遗像。大家照相时虽然都露出笑容，都想把自己最美好的笑脸留下，但心里却感觉有些沉甸甸的。谁知道自己能否回来啊！合影的照片上被画上黑框框的能是谁哪？！

在国家改革开放不断深入，全民都在忙着发家致富，日子越来越好的时候，我们年轻官兵的心灵正在被生死拷问着。

出征前两天，军绿色的伪装网都披挂在汽车和火炮上，随运的物资和弹药都已装上车辆，人员全部重新理了光头，禁止外出待命。箭在弦上，蓄势待发！（部分图片来自网络）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即将发表的连载三《妻子来队》。欢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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