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王进明儿时的腊八节
儿时的腊八节
王进明/文
腊八节,俗称“腊八”,即是农历十二月初八,古人有祭祀祖先和神灵、祈求丰收吉祥的传统,一些地区有喝腊八粥的习俗。相传这一天还是佛祖释迦牟尼成道之日,称为“法宝节”,是佛教盛大的节日之一。
岁终之月称“腊”的含义有三:一曰“腊者,接也”,寓有新旧交替的意思(《隋书·礼仪志》记载);二曰“腊者同猎”,指田猎获取禽兽好祭祖祭神,“腊”从“肉”旁,就是用肉“冬祭”;三曰“腊者,逐疫迎春”。腊八节又谓之“佛成道节”,亦名“成道会”,实际上可以说是十二月初八为腊日之由来。
时间过得真快,眨眼功夫,不知不觉中一年的“腊八节”又到了。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虽然异地生活整整三十年了,可家乡的习俗永远难忘,尤其每到逢时过节,对故土的留恋,对亲人的思念让我更加浓烈。一个人在失眠的夜,泪水常常顺着脸颊无声地流淌,停在嘴角,渗入唇齿间,那种咸咸的味道,勾起我无尽的回忆!
童年往事历历在目。母亲离开我们已经整整七个年头了,父亲离开我们四个年头了!每当此刻心总会隐隐作痛,小时候过腊八节的情景仿佛重播的电视剧。一面大土炕,一家七口人,炕连着锅台,黑瓷缸水瓮靠在门角,浆米罐依偎在前后锅口靠墙的炉台上,每到夜晚煤油灯树会从窗台角移到炕席的正中央。如豆的灯苗,却散发出浓烈呛人的黑烟,熏得椽、棱等早已变了颜色。人在地下或炕上行动,斜斜的影子跟着晃动,手影在白泥墙上变幻着各种变了形的卡通图案,在儿时娱乐很少的年代里,还真是晚间的一份乐趣!
一早一晚,大铁锅热气腾腾,我总会或躺,或坐与土炕,呆呆地观察热气的形状和母亲的身影返照在墙上的影子而犯傻。嗅得最多的是酸浆蒸腾的味道,还有煤油灯的油烟味。只有逢时过节这种味道才会改变。
腊八节的味道就很独特,因为腊八节要吃腊八粥。有的地方叫喝腊八粥,而我们说吃,因为我们家的腊八粥是粘稠的,做粥是要适时舀出米汤。
过腊八节,在腊月初七就开始行动,淘洗软米(糯黄米)、捡豆子(豇豆)、泡豆子。泡到的豇豆好煮熟,省时间、省炭火。淘洗软米一般大人做,早早从粮房把头号大盆取回家消好(解冻)洗干净。妈妈从花毛口袋里用升子(量具一升一般为三斤)盘(称、量)米的动作非常慎重,很用心的样子,此时要我们小孩子撑着袋口。只见她一手托着升子,一手小心翼翼地把多余的米从升子口拥掉到口袋里,我嘴多老要问这是干啥?她会认真地告诉我“米量的准确,是为了估量实际粥的数量”。其实现在才明白,最主要的是为了节省,计划着用粮食。人多口多,物资匮乏的年代谁家的日子也不会宽余,都过得紧巴巴的!一家人一般要四升。此时姐姐会把后锅烧温的水用铜瓢舀到盆里,水充分淹没米,母亲挽起袖子用双手搓洗米。连续换水三到四次,直到水清冽后,还得沙米,连水带米一瓢一瓢地操作,舀起的米在另外一个装水的桶或盆里慢慢摇摆,让水把米冲下去,因为砂子的比重大,所以到最后,米都溜走了,瓢里会沉淀下细小的沙粒,这样做出的腊八粥才不会碜牙。然后要把沙好的米装在垫了笼布的柳条筐内困水,因为一直泡水米的组织结构会发生变化,影响粥的质量。
捡豆子一般都是孩子们的工作,准备好的柳条箥箩或簸箕,倒入豇豆,先簸掉隔渣、豆荚残皮,然后一颗颗摋,把发霉的、虫咬的捡掉。捡好的豆子要提前用温水泡,以备第二天备用。
后半夜鸡才打头遍鸣,母亲便早早起床,烧火煮粥,我总会在“叮叮当当”的斧头打炭声中被惊醒。揉着朦胧的睡眼和母亲闲扯,母亲估计是打发寂寞,和对我的怜爱缘故吧,不厌其烦地一边干活一边回答我的问话。享受着天伦之乐,火烧着了!举着铜瓢“哗啦,哗啦”地从水瓮里舀水添到锅里,偶尔铜瓢磕碰瓮沿会发出清脆的撞击声。水添好后,母亲会小憩一会儿。
在我的记忆里母亲开始是不抽烟的,后来二哥当兵了!喇叭里老是播出越南自卫反击战的消息,母亲总是偷偷地流泪,慢慢地不知不觉开始用旱烟锅抽烟了。此时小憩的母亲会燃起一袋烟,盯着锅与灶口火苗忽闪的影子发呆,吧嗒着嘴,浓烈的烟从嘴和鼻孔冒出,绕过头顶漂浮在稀疏的发梢袅袅升起,直抵椽棱的空隙,消失在黑影里。一边漫不经心随口应答着我的对话。
火苗恍恍惚惚舔着锅底,月儿在墙上忽闪着亮光,水瓮沿上也有光影在尽情地舞动,这里铁锅开始发出温馨的“嘶嘶”声,慢慢地声音变大,“吱吱”直响,热气穿过木头锅盖的缝隙袅袅绕绕伸向房顶的气眼孔,气孔估计是太小的缘故,接着整个房间布满热气,母亲的影子忽明忽暗,在地下走来走去,能听到勺子锅铲碰撞的声音。锅的响声不再刺耳,变得厚重起来。在母亲打开锅盖的瞬间发出“呼噜噜”的响声,早已超过了父亲的呼噜声。
泡好的豇豆被母亲“哗”的一声倒入锅里,水翻滚的声音变小了,锅铲划出“唰唰”的响动。被水气浸透的木头锅盖“轰隆”一声闷响稳稳盖在了锅口,水汽变小了!父亲的鼾声也停止了,窸窸窣窣穿衣服起床。
门“吱呀”过后,听到院子里传来水桶和扁担的碰击声,公鸡停止打鸣,发出“咯咯”的惊叫。父亲去挑水的脚步声慢慢消失在深邃的夜幕下。锅里的水翻滚的鸣唱声回复到原样,煮豇豆的馨香味儿弥漫了整个房间。哥哥姐姐开始起床,我开始迷糊犯困,睡梦中隐隐约约听到扫帚划院子石板的声音,笤帚磨擦地面砖头的声音。
门再次“咣当”打开,一股冷气无情地拂过我的额头,我彻底醒悟,父亲的胡子已挂满银霜,水桶被父亲高高提起,又被倾斜,清凌凌的水“哗哗”到入水瓮,发出欢快的呼喊声。锅盖再次被打开,金黄的米粒被下入锅中,轻松地在水中跳跃着。腊八粥的原汁原味淡淡的清香悄悄钻入我的鼻孔,布满房子的角角落落。锅铲开始鸣唱,每次划过锅底总会发出温柔的磨擦声。
菜刀案板也开始伴奏,姐姐把早已备好的猪五花肉切成丁,葱改刀细丝,蒜剁成末。前锅倒入油噼噼啪啪直响,浓浓的煸炒肉香味夹杂着熟悉的诱惑声,我再也睡不着了!一骨碌爬起来,二姐赶上炕按着我穿衣服。
血红的米汤,热气腾腾,在锅里冒着泡泡。母亲估量着把多余的米汤用勺子撇到盆里后,开始不停地搅动粥。后来长大了母亲告诉我“一锅好粥要具备五好:米质好,火候正好,米水的比例恰好,煮得时间恰好,最主要的是搅动好、搅动的快慢次数都很讲究,好粥千回搅动速度均匀。”这样的粥才软硬适中,吃起来劲道爽口,不会烧糊锅底,没有糊味。不管啥粥都一样。一锅粥做的好坏,是考验一个女人持家做饭的最基本方法。
二十分钟后,前锅的肉酱炒好了,满满当当一大碗,紫红的肉粒浸泡在清亮的油里,香气迷人。我再也无法忍耐美食的诱惑,清涎直淌。鲜红的腊八粥被母亲一勺勺舀出盛满六个碗,又装了一土瓷盆。此时天还没亮就开饭了。父亲说“腊八粥”要偷着吃,不能等到天亮,让神仙发现了第二年会控制庄稼的产量。
凭个人喜好,腊八粥可素吃,可荤吃。素吃可原汁原味吃,可加糖甜吃。那时家里很少有白沙糖红沙糖,所谓的糖我们叫甜水水,是自家用胡萝卜或糖菜熬制的!荤吃是拌着肉酱吃,当然荤吃是我的最爱!使用了几辈子的红漆炕盘放在炕的中央,妈妈腌的酸蔓菁菜一瓷盘,一小瓷罐甜水水,一大粗瓷碗肉臊子酱,一把变了形的竹筷子,有序地摆在盘子里,每人一碗腊八粥。在天还没放亮,一顿热热闹闹的腊八盛宴就开始了。
饭后的分工明确,父亲要赶在太阳没出来到脑畔祭奠山神,到祖坟祭奠祖先。(家里的祠堂和家谱在文化大革命全部被毁)哥哥负责给树涂抹腊八粥,姐姐给羊和鸡喂腊八粥。母亲和二姐收拾碗筷。只有我的任务最重要,负责调皮!
后记:闹铃响了!天还没亮,手机上的时间定格在了年1月10凌晨6:30,又一年的腊八节要到了。抓紧时间洗漱,美好的记忆、酸酸涩涩的回忆,被轻轻地放下,一天的忙碌又要开始。人生如梦似幻,改变的是生活习俗,不变的是我们对未来充满希望和美好的向往!故乡的情结永远珍藏在我们每个人心中,那种纯洁朴实的童年记忆将会影响我们的一生,伴随我们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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