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来临的时候,他们都在看夕阳

对旧金山这座城市的感情很复杂。

某年曾经有一个这里的工作机会，因为种种原因，最后没去，有那么点怅然若失，像是一个阴错阳差，最终错过的前任。

然后就是那首歌，“Ifyou’regoingtoSanFrancisco…”，堪称国际化的烂大街，不过真的很好听啊。

回到旧金山是在全部行程结束后，放在了最后两天。

从机场到市区最快捷的交通方式是做火车（或者叫快轨），一如几乎所以欧洲城市，票价9.85。好玩的是，旧金山机场的自动售票机有种机械时代的呆板，不是你随意投入多少钱，都可以自动计算并吐出相应找零，而是需要你自己算。三个键，通过对个位数和两位小数点进行加加减减，凑出你需要的票价。并且！最大找零限度为4.95。也就是说，如果你投入一张美元，只想买一张9.85的票，那你就傻了。

从火车站出来，门口就有人卖艺，等到两天后走的时候，这人还在，感觉一直没走。不过卖艺的具体题材我居然忘了……

定了一个airbnb，旧金山的住宿价格堪称是我目前去过所有地方最贵的，市中心几乎找不到块钱以下的正经酒店，比瑞士、东京都贵。

灰灰的天空，街道清冷，转角遇到流浪汉——这大概就是旧金山给我第一印象。只因为走得离墙根近了一点，再也没能忘掉那股尿臊味，这是第二印象。

Nerd房东

到了指定的地点，host的profile里写着，这是一个左右的建筑，距今已经多年了，外表看起来倒还坚挺。旧金山年4月18发生的7.8级大地震，跟唐山大地震一样，毁掉了整个城市，保守估计死亡人数在3,人以上，更有人估计高达6,人，震后，旧金山的大火烧了三天三夜，整个城市化作灰烬。据说全市只有六个并排的房子没有倒塌，这就是现在旧金山市一个著名的景点——彩绘女士，其他房子都是建于震后，整个城市的风貌在年后被重新改写，也就是我现在看到的样子。

手刚按到门铃上，门就应声开了，我们的hostMike已经站在门口接我们了，刚好是我跟他说我到达的时间，看来我们彼此都很准时。

Mike看起来50多岁，穿的很硅谷，是一个半退休的社会心理学教授，来自西雅图。问他为什么不出门，特意等我们吗？答说刚下载好数据做分析呢。

房间很大，有一扇很大的窗户，家具看起来都颇有年头但是依然健康且干净，让人不敢相信一个高龄“宅男”可以把房间保持的这么整洁有序。

Mike住我们隔壁房间，无意间瞥到，房间里乱作一团，东西塞得满满当当，就像一个大学男生的宿舍，搞的我自己很尴尬，好像不小心窥见他现了原形。

房子显然应该是Mike租的，在美国这种房子叫apartment而不是house，Mike说自己还有一个室友同住，是个男的。距离这里不远就是旧金山有名的同性恋街区——卡斯特罗街，不禁让人想入非非。但是出于对别人隐私的尊重，我们压制住好奇，一直没问。50多岁，一个人租住在旧金山，身边无妻子家人陪伴，真的有点weird。

于是我脑洞越开越大，心想哥们研究社会心理学，会不会拿租客做实验，一年多天，做三年样本就0了，很有参考意义。维度有很多，比如是否准时到；是否喜欢跟host交流，问什么问题；白天几点出门，晚上几点回来；退房后房间乱不乱，垃圾桶里有哪些垃圾；收集起来，简直可以做一本各国游客行为调查。名字都起好了，叫《全球游客怪诞行为学》。

想着自己心里也打了个冷战，赶紧看看房间有什么奇怪的地方。立刻发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电视屏幕。

上面跟电脑蓝屏一样出现一屏字母，并且光标不停的跳来跳去，看了半天才发现是一个表，太牛了。

钟表电视

Mike把钥匙给我们，一共四把，按照从外到里的顺序排列，非常德国人，也非常Sheldon，让我想起《绝命毒师》里的老白。

虽然有Google我们其实并不需要任何traveladvice，Mike还是帮我们彩打一份路线图，非常细心。

无害的流浪汉

下午就在附近溜达了以下，yelp搜到一家评价不错的越南粉馆，决定去吃。路上路过杜比实验室，真有种他乡遇故知的感觉。经过市政厅的时候，看到了一排流浪汉，三三两两，好像在静坐示威一样。真是奇怪，瓷器国的ZFDL周围最是富丽堂皇了，怎么可能让一群臭烘烘的流浪汉待在这里？

但是旧金山的市政厅，好像流浪汉的大本营。有一个比较早的数据，旧金山人口超过85万，科技公司有家，但流浪者有人，每人中就大概有一名无家可归者。

开始我有些怕他们，但后来发现他们其实多数情况下无害，而且旧金山市民对流浪人员也充满关爱。第二天晚上看到一个坐在轮椅上的老奶奶正在团毛线球，球不小心掉了，滚出好远，只有线头攥在她手上，一个白人妹子停下，帮她捡回来，递到她手里；一个穿着体面的男性给了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水和吃的。

的确，在美国流浪人员不可怕，他们反而更要遵纪守法，以弱者的形象为自己赢得施舍的可能，可怕的反而是那些衣食无忧看起来没有任何犯罪倾向的人，比如拉斯维加斯枪击案。

不过这些人倒也不值得同情，老人就罢了，年轻力状的有手有脚，却天天只知道凑在一起喝酒、抽烟，以及吸毒。看到街角扔着很多细细的针管，我才意识到那是注射毒品的。

谁说旧金山是美国最漂亮的城市，那美国对漂亮的要求还真是低。如果做个排名的话，我去过的大城市的干净程度自高到低大致排列如下，日内瓦、卢塞恩阿姆斯特丹京都东京斯德哥尔摩悉尼墨尔本台北巴塞罗那巴黎深圳上海哥本哈根里斯本北京拉斯维加斯马德里旧金山曼谷暹粒马尼拉加德满都……

滑板老中少年

旧金山街上有很多滑板少年，美国不愧是滑板运动的发祥地。旧金山尤其适合滑板，尤其是长板，高高低低的路，上坡就抄起板抓手里，下坡就一扔，风驰电掣的走了。

跟其他地方都不一样，这里的人把滑板当交通工具而不是一项运动或者耍酷的手段。在巴塞罗那和墨尔本看到很多少年玩板，真的跟国内一样，一群teenager聚集在西单文化广场或者枣园的康庄公园，磕技术，练ollie、popshoveit，找各种台阶和栏杆练manul。这里的滑手，看起来都是上班族，背着包，踩着板，恨不得提着菜，没什么要炫技的意思，就是简单的滑行，顶多加个跳跃上板和蛇形。

玩长板的人，不分男女年龄高矮胖瘦，什么样的都有，不过可能由于经常滑板不容易胖，滑手高高的瘦子居多，也不乏灵活的胖子。打心眼里更尊敬他们。

除了滑板，这里的人还喜欢骑自行车，轮子和骨架都很细的那种自行车，在阿姆斯特丹也见过，适合腿长脚长的人骑，非常优美，如果换一个四肢短粗的胖子，就像马戏团了。

看夕阳

我属于那种会看夕阳、月亮、看星星掉坑里的那种，刚毕业那会还矫情的时候，还写过诗赞美自己。

“路上的人匆匆忙忙低头走，有个姑娘不看路，只看月亮……”

来，毛巾，擦擦你的鸡皮疙瘩。

不过这一届朋友圈还行，晚霞、彩虹刷的很猛。

那天从金门大桥往回走，穿过一个富人区。为啥说是富人区，全是小别墅，没有流浪汉，连街上走的人都分明瘦些……

那天旧金山的夕阳奇大无比，轮廓清晰，好像有人在树梢上挂了一口黄铜平底锅。

夕阳其实在背对我们的方向，但我们时不时停下来看看。走在街上，发现了很多人跟我们一样，在看夕阳。一个老人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看着，跟一具骷髅，这才意识到，快圣诞节了。怪不得每家都装饰的像一个鬼屋。

经过两个人清洁工，一男一女，女的是一个黑人大妈，男的是一个中年白人胖子。

女黑大妈说，“it’sorange”

“no，it’sred”男白胖子说。

“no，it’sorange”

“it’sred”

“orange”

“red”

这俩人也不着急，也不上火，一人靠着树，一人靠着墙，手里扶着扫把，看着对面的天空，不急不慢的争吵，谁也不服输，谁也不示弱，我俩经过，不动声色的笑了。

“你觉得是什么颜色”，我问。

“红色呀。”

“我觉得是橙色。”

有意思，看来跨域了年龄和种族，对于夕阳的颜色呈现出明显的性别差异。

又往前走了几个block，碰到一个爸爸带着儿子，小胖子说了句什么，往前冲了下，吓了我俩一跳，爸爸友好的冲我们微笑，打招呼，说，“我们只是在讨论那个夕阳而已，好大。”

我们连忙表示赞同。

我问了他同样的问题，你觉得是什么颜色的。

“嗯……”，他想了半天，最后说，“我觉得很像橙色，但是我要说它是红色。”

哈哈，我大笑起来，跟他说了我发现的两性辨色差异。

7、8岁的儿子插嘴，“我觉得它像一个被剥了皮的葡萄。”

还是孩子的想象力比较具象……

这时候抬头，恰好发现街对面屋子有个女人举着单反，从自己窗户里拍夕阳。莫名感动，让我想起好几个晚上，我下班路上看到硕大的月亮，跑回家，抄起相机下楼拍月亮的情景。

经过一片花丛，意外的发现了一只蜂鸟，追着它看了很久，只到它消失在夕阳里，那是我第一次看到蜂鸟。

这一瞬间，喜欢上了这个城市。

无聊做什么工作，挣多少钱，是在扫大街还是在做家务，傍晚来临的时候，他们都在看夕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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